人类,它并不完美,却根植于大善之中,向着阳光努力生长| 二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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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酷的世界,乐观的雨果——读《悲惨世界》有感
文/珍真
看完雨果的《悲惨世界》,我感觉作者就是画了棵枝繁叶茂的,充满了生机和力量的大树。
主人公冉阿让是这棵树的主干,卞福汝主教是树根。卞福汝主教,也就是米里哀先生,他简直就是仁慈上帝的化身,因为虔诚的信仰,他对自己苛刻到极点,把所有钱都用到穷人身上,自己只留下勉强维持温饱的开销,如果说他的人生中还有什么享受,那就只有四样:阳光、劳动、奉献和宽恕。而冉阿让呢?他是个父母双亡,要和寡姐共同养活一大堆孩子的穷人、因为饥饿偷面包的盗窃犯、因为本能数次越狱总共服刑十九年的重刑犯、因为对人生和同类丧失信心而变得麻木与凶残的刑满释放人员,他偷了好心收留他的米里哀先生的银具,米里哀先生却宣告代表上帝宽恕他了。米里哀先生用爱和宽恕催生了冉阿让,冉阿让就长成了一棵绿油油的参天大树,书中的其他人物都是这棵树上的枝叶,这棵树向读者宣告:这就是人类,它并不完美,却根植于大善之中,向着阳光努力生长。
冉阿让的养女珂赛特、女婿马吕斯、珂赛特的生母芳汀、ABC朋友会的领头人安灼拉、流浪儿小伽佛洛什、警探沙威、坏蛋德纳第……我认为他们其实都是冉阿让的一部分。无疑,冉阿让这个角色是复杂的,也是充满神奇的,尽管我明白小说不是纪实文学,但我还是想说现实生活中绝对不会出现冉阿让,他就是个组装人物,代表人类整体,而上面提到的这些人物的主要特征在冉阿让身上都能见到。
先来说说芳汀,芳汀的特征是单纯。轻信男友、婚前怀孕是她不幸的开始,轻信德纳第夫妇是促使她死亡的主要原因。冉阿让的性格中也有单纯的一面,单纯的人才会那么轻易被米里哀先生所拯救,同样的方法用到德纳第身上恐怕是不会有效的。
德纳第是不可药救的坏蛋,芳汀把女儿珂赛特寄放在他们家,他们夫妇极尽虐待之能事,还要欺骗芳汀和冉阿让,把珂赛特作为人质不断向他们勒索,直到把芳汀榨干。德纳第是人性之恶的体现,但每个人身上都不可避免地具有人性之恶,被米里哀先生感动得丧失神智的冉阿让在开始新生前就出现了恶的回光返照——不但偷了米里哀先生的银具还抢劫了偶尔路过的小杰尔卫。
但是,雨果是认同人之初性本善的。整个童年都在恶魔德纳第夫妇身边度过的珂赛特,被冉阿让救出后竟然把那段可怕的记忆抹得一干二净,她就像一棵被石头压了许久的小草,重见天日后只知道向着太阳蓬勃生长。在冉阿让的呵护下,珂赛特既不知人间忧愁也不知人间邪恶,除了养父和修道院的修女、学伴,她再没接触过其他人,所以,她是作为一个最自然的人向读者展示的。珂赛特目光清澈如水,笑容灿若阳光,这一切,当然会吸引到心地同样纯真的马吕斯。
马吕斯也是在爱中长大的,虽然他的外公和父亲因为政见不同视如仇敌,但他父亲为了儿子前程,同意将他交给外公抚养,并且保证不和儿子见面。外公对马吕斯极其疼爱,衣食无忧的马吕斯根本没有父亲这个概念,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知道了父亲对他的爱并因此和外公有了芥蒂。一个纯真的人当然不懂得对物质权衡,马吕斯义无反顾地离家出走了,由此遇到了美丽的珂赛特。冉阿让也是一个纯真的人,他的本性是非常善良的,他偷面包是为了姐姐的孩子。一个本性善良的人才会在条件许可后作出那么多善行。
行善当然需要条件,一是物质条件,二是环境条件。米里哀先生能行善就是因为有主教的身份及薪水,获得新生前的冉阿让可没这条件。
十九世纪初,法国各阶层呈割裂状态,不同阶层的人互不往来、互不了解,普通人对苦役犯充满偏见,认为坐牢的人都是犯了罪的,犯罪的人则都是穷凶极恶的。从没过过苦日子的晋惠帝听说百姓受灾没有饭吃,就好奇发问“何不食肉糜”,没有挨过饿的普通法国人也不知道冉阿让坐牢只是因为偷几个面包(还没得逞),冉阿让刑满释放后,人们看到他就像看到魔鬼,他们把他赶得像过街老鼠,不能住店,不能吃饭,饥寒交迫中,幸得卞福汝主教收留。吃饱休息好的冉阿让离开主教后机缘巧合成了救火英雄,借口身份证被烧了的他得以隐姓埋名展现才华、学习知识,成为富商后还当上了市长。没有了苦役犯身份又有了钱的冉阿让这才有条件做好事,他救助了很多穷人,芳汀便是其中之一,她在冉阿让的工厂里获得了一份足以养活自己和女儿的工作。
害死芳汀的除了可恶的德纳第夫妇、不负责任的男友,还有两个帮凶,一是无聊的好奇,二是偏见。芳汀的邻居出于好奇窥探出了她的秘密,知道她原来有个私生女;芳汀的上司出于偏见开除了她,使失去工作的芳汀陷入了绝境。为了满足贪得无厌的德纳第夫妇的勒索,芳汀卖掉了头发和门牙,后来又沦落为妓女,被流氓欺侮,在绝望中一病不起。然而,当冉阿让关注到可怜的芳汀时,尚马秋事件意外出现了!冉阿让的灵魂受到了极大拷问。不去救尚马秋,冉阿让良心不安,去救尚马秋,就得暴露身份重新入狱,而且还不能去救小珂赛特,不能安慰将死的芳汀,良心同样不安。冉阿让选择了去救尚马秋,因为救尚马秋他会为此受苦,救珂赛特会让自己得利。尚马秋和珂赛特,一个是又老又丑(说不定还恶)的穷人,一个是受尽苦难又清白无辜的小天使,只因冉阿让无法安心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尚马秋的痛苦之上,可怜的珂赛特只能继续留在德纳第的魔窟里。这种选择实在说不上是最好的,但是作出如此选择的冉阿让无疑是一个圣徒。
ABC朋友会的领头人安灼拉也是这样的圣徒,所以我说安灼拉也是冉阿让的一部分。安灼拉是个彻底的革命者,为了心中的乌托邦,即使得不到他想拯救的人们的理解也要义无反顾地去牺牲,就像谭嗣同一样。
沙威是法律的象征,法律是铁面无私的,沙威也是如此。他是苦役犯的儿子,但他从心底认为苦役犯都是恶人,为了他心目中神圣的法律,他可以做到大义灭亲,这当然也是冉阿让的一部分,冉阿让内心也是敬畏法律的,为了尚马秋投案自首便是他对自己的大义灭亲。而流浪儿小伽佛洛什的特征是自由,他也是冉阿让的一部分。追求自由是人的本能,冉阿让正是因为这种本能才前后五次越狱的。
小伽佛洛什是个天生的乐观派,机灵快乐又善良,可爱得把我的心都要化了。可是,为了帮革命者捡子弹他被敌人打死了,他是多么傻啊,何必把所有子弹都捡回来呢?捡半篮子不也够用一阵了吗?就算全部捡回来不也照样不够用吗?何必跑到敌人的眼皮底下去捡,还要大声唱歌呢?这不找死吗?凭他的机灵,就算暴露了只要不唱歌不继续前行他也是可以全身而退的呀,我真的没想到雨果会安排他如此死掉,但是,随即我就想明白了,小伽佛洛什确实是在找死,因为雨果说过,他的所有快乐都来自一个流浪儿的特权,当时巴黎是不允许有成年流浪汉的,小伽佛洛什很快就要长大了,作为一个一无所有的成年穷人,要么像他父亲德纳第一样去当坏人,要么被送进不把人当人看的收容所,要么像芳汀和青年冉阿让一样走投无路,无论哪种结局,都不是他想要的,所以死对他是最好的归宿。雨果这样安排,表达的应该是“不自由毋宁死”的观点吧?
在小伽佛洛什之前死掉的马伯夫是一个正直、清高的穷苦知识分子,他并不是一个有准备的革命者,临时参加起义,冒险扛起那面代表起义者灵魂的红旗,对他来说也是在找死,因为他就算活下来,也没有下顿的食物了(他已卖掉了自己的最后一本藏书)。马伯夫之死,是穷人挑了个漂亮的死法,也是雨果“不体面毋宁死”的宣告。
不自由、不体面都毋宁死,而沙威,却是没有固定的秩序就要死。警探沙威,一根筋的正义者,识字,但平时不读书,也不爱思考,他的眼里只有黑白两种不能并存的颜色,猛然发现冉阿让既可以是苦役犯还可以是好人,他的世界顿时崩溃了!
沙威死了,可他代表的法律没有死。法律什么时候会死?人们常说法律无情人有情,说明法律的对立面是人情。我认为,当人的感情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时,法律就死了。不过,我这里说的人的感情是指群体感情,而非个人感情。个人的感情凌驾于法律之上,那叫特权;群体的感情凌驾于法律之上,那是契约。契约是属于整个群体的,它会迎合群体感情,当群体感情变了时,法律也会作出改变,这时,法律就是死了,被契约取而代之了。
《悲惨世界》的历史背景主要是1789年法国大革命到1832年巴黎起义这段时期,可无论是波旁王朝,还是独裁者拿破仑的法律,代表的都是少数人的利益,在这种法律下生活的芳汀、小伽佛洛什、马伯夫们,无疑都是活在悲惨世界里。可怜马吕斯的祖父和父亲,一个是顽固的保王派,一个是拿破仑的拥趸者,可他们自以为正确无比的坚持,除了撕裂了马吕斯,还有什么意义呢?那时的世界,是多么的冷酷!可是,雨果却是个乐观主义者。
雨果在第五部《冉阿让》第一卷《四堵墙中的战争》第二十章《死者有理,活者无过》的最后部分这样写道:“此刻读者展阅的这本书,无论存在怎样的间歇、例外或欠缺,但是从头至尾,从整体到细节,全是讲述人从恶走向善,从非正义走向正义,从假走向真,从黑夜走向光明,从欲望走向良心,从腐朽走向生命,从兽性走向责任,从地狱走向天堂,从虚无走向上帝。起点是物质,终点是灵魂。始为九头鸟,终成为天使。”可小说结尾,雨果却安排坏蛋德纳第去了美洲,且恶性不改地做起了贩卖黑奴的生意,这说明人性之恶不是那么容易消灭的,那么,如何才能让人类从从恶走向善,从非正义走向正义……从物质走向灵魂,从邪恶又可悲的动物成为幸福的天使呢?雨果写了两条路,一是宗教,一是革命。
其实,对于唯物主义的理论雨果也无法辩驳,这种理论雨果借着和卞福汝主教辩论的那位元老院元老表达出来,我整理如下:
人不过是某种机缘下聚合的一点尘埃,生前不存在,死后就消失,在这尘世上,无论你怎么做,你的归宿都是虚无,所以,来到人世就是要寻欢作乐的,这样毕竟还享乐了一生。人最重要的是活着,能掌握自我的时候就要充分利用,生活,才是一切。为了等死后有个好结果放弃享受,无异于丢开猎物去追捕影子。但是,对于那些除了慈悲的上帝一无所有的下等人、穷光蛋、可怜虫,告诉他们在天上,在彼岸,在某处,人还有另一种前景,也是必要的,因为他们当然也有点需要,把这些信念涂在他们的干面包上让他们大嚼特嚼不失为一个安抚他们的好办法,至于有能力在人世享乐的人,当然不需要这种迷人的鬼话。
可富人真的不需要上帝吗?在书的最后部分,在沙威自杀前,雨果用肯定的语气写道:上帝,永远是人的内心,是真正的良心,抑制虚伪的良心,防止火星熄灭,命令光记住太阳,每逢心灵面对虚假的绝对时,它就指导心灵识别真正的绝对,必胜的人性、不灭的人心,这种光辉灿烂的现象,也许是我们内心最壮丽的奇迹。
《悲惨世界》实在是一本充满希望的书。代表上帝之爱的米里哀先生结出了冉阿让这个果实,冉阿让抚育了珂赛特,救出了马吕斯,成全了这对神仙眷侣,在冉阿让死后,他们像童话中的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马吕斯和珂赛特,代表的是人类未来。
而雨果对革命者的态度是:若革命已经发生,那么革命者是值得尊敬的,他们对人类文明的进步起了不可忽略的作用;如果革命还没发生,还是让宗教担当引导人类前进的责任吧,虽然宗教也需要在革命中完善,但暴力革命最好还是别发生。我其实很认同这种观点,巴黎起义中那些牺牲的学生们死得好惨啊,看那章时,真是让我流了好多眼泪。所以,还是希望人类能如乐观的雨果之愿,以无法求证的宗教战胜人性之恶吧!
珍真,崇尚真实珍爱一切真实的文字。四川人。中文系在读大学生。现任本校编辑部干事,县作家协会会员。射手座,热爱文学,坚持写作,相信明天会更好。作品见于《少百报》《五行》《三江潮》。个人公号“珍桢加油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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